延續過往作品命題，戴米恩查澤爾繼續透過尼爾阿姆斯壯滿足他個人對「追逐執念」的著迷，再述那份忍痛犧牲親（愛）情、也要堅持完成的理想；此次「執念」的刻劃，不如《進擊的鼓手》抑或《樂來越愛你》來得直球，相對轉而投向壓抑、糾結的內斂筆觸，在釐清阿姆斯壯登月究竟是「逃避」或「前進」之舉的拉扯間來回擺動，最後極力「去英雄化」的將這名承受喪女之痛的男人，一步步拉回他一度疏遠的家庭。


翻拍一名被政府、媒體長年包裝而生的美國英雄，劇情夾雜愛國主義似乎已成許多觀眾看前所預期的必然元素，但是劇組幾乎迴避了這種拍法，最大限度的從劇中排除美國主旋律宣揚的成份，盡其所能全力聚焦阿姆斯壯的家庭生活，選擇以思念已故幼女為切入點，貫穿人物的英雄旅程。降低舉國歡騰的排場，褪去被公眾賦予的英雄光環，將舖墊角色的私人情感放置最前頭，多數時刻只談犧牲，不論澎湃激昂的功成。



從親情下筆並無大礙，不失為一個適切的起頭，可惜結局的收線游走在造作煽情的危險邊緣，恐怕就不是能輕易討好所有觀眾，月球上的那場「道別」，喜者則喜，厭者則厭，反應必定兩極，覺得觸動心弦、感到多餘刻意，皆大有人在。考慮到中段為「義務性」的帶到登月計畫周邊民意的質疑聲浪，反思此趟任務的價值，以及探險精神的老話宣導，思女之情的伏線已漸漸被沖淡，稀釋了結尾的力道。所幸家庭戲和NASA的職場戲使終維持相等的份量，不偏不倚、工整地平衡兩者，但也止於工整，缺乏更多的驚喜。


反觀配樂，四度與戴米恩合作的作曲家賈斯丁赫維茲，則繳出了一張遠比劇情更富層次、飽滿的原聲帶大碟，細柔地堆砌阿姆斯壯隱忍的哀傷和堅定的意念，值得注意的是，幾首曲目的旋律不難聽出有部份來自於《樂來越愛你》的變奏，沿用舊作的足跡相當顯著。演員方面，克萊兒芙伊的鋒芒意外更勝萊恩葛斯林，後者全程抑鬱，前者不時有高漲的情緒宣洩，咱們的伊莉莎白二世算是佔了角色優勢，稍稍搶走戲裡丈夫的鋒頭，這意味著克萊兒的表演擁有較多的「得獎場」，在獎季的鍍金勝算也勢必高於葛斯林。



整體而言，《登月先鋒》一如戴米恩的兩部前作，仍是技術面的成就優於敘事面，卓越的配樂、攝影、混音、剪接巨幅提升了平庸故事的可看性，否則純論情節，的確就是制式扁平、典型的奧斯卡作文題目比賽作品，難稱傑作。真正值得稱讚的環節是時代感的建構，膠捲加手持，同時兼顧復古與寫實，音效設計表現同樣亮眼，紥實營造出緊張的沉浸感，升空期間震耳的轟隆巨響，逼真密閉的包圍感，宛如身歷機艙內部。


夫妻倆最後隔著一道玻璃團聚，沒有盛重的英雄式迎接，只有一對疏離許久、好不容易終於在此刻擁有私人空間的伴侶，渴望著彼此的依偎。有意無意逃離家庭的阿姆斯壯看似總算「回家」了，但那道阻隔兩人的玻璃，彷彿也在隱喻現實裡的他們，終會以離婚收場，然而電影選擇停在最美好的時間點，且一反傳記題材的常態，省去放上當事人的照（影）片，附加幾行文字註解交代他們的後續發展，於這一刻嘎然而止，即是最完美的句點。


話說戴米恩真的捧妻捧很大，上次《樂來越愛你》只讓她老婆奧莉薇亞漢米爾頓跑個龍套，現則已升級變配角，但眼見一眾卡司都是影迷熟悉的臉孔，唯獨她演出作品不多的妻子最叫人陌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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