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場前將預期放低到《花木蘭》等級,害怕看到的是《大力士》。當開場海天浩瀚裡翱翔的鷹想起《救難小英雄:澳洲歷險記》,黑暗勢力的覺醒與對決拉高檔次到有點《魔戒》的影子,《海洋奇緣》的莫娜與《小美人魚》的艾瑞兒回應命運同樣的呼喚,只是隔著一道沙灘彼此對望,似乎可以期待。
取材波里尼西亞半神人毛伊傳說,其實頗擔憂《海洋奇緣》的成績,畢竟見過一曲寓意飽滿、豐富的「Colors of the Wind」如何打趴整部電影的《風中奇緣》,或只是筆畫三兩下中國拳腳就在性別老哏打轉的《花木蘭》,更別提徒留印加皮相、靠駱馬與變身插科打諢來充場面的《變身國王》,脫離歐陸童話、文學改編的迪士尼,面對這種彰顯一個民族精神的傳說、神話,彷彿頓時失去說故事的功力,連角色存在的核心價值都經營不了。
《海洋奇緣》似乎有扳回一城,只是還未達盡善盡美,特別有《小美人魚》的珠玉在前。身為酋長的女兒,莫娜從小就顯露不同於其他孩子的氣質,聽著祖母口中的傳說,那盈盈的雙眼是興奮的。當海洋選擇了她,一種莫名的使命自此隱入心頭,「How Far I'll Go」正是闡明夾在海洋的使喚與父親的禁令間的掙扎。相較《小美人魚》簡潔的在開場用「Daughters of Triton」直接點出艾瑞兒無視禁令與冒險的核心性格,《海洋奇緣》花了較多的篇幅從大洋洲的小島風情帶到莫娜與海洋的奇緣,才在「How Far I'll Go」步入正題。
若說對照,「How Far I'll Go」這首女孩自言自語的心聲是《海洋奇緣》版的「Part of Your World」,只是兩首檔次有別,前者只說到嚮往,遠不如後者從嚮往觸動對現有不足的失落、進而質疑自己真正的歸屬何在,那一層疊上一層越發強烈的渴望,像是推她攀上礁岩背後的浪花。即使迪士尼邀來因《漢米爾頓》從百老匯跨界紅到告示牌的Lin-Manuel Miranda包辦《海洋奇緣》的詞曲,仍讓觀眾唏噓若《小美人魚》作詞者Howard Ashman不那麼早逝又會如何描寫這位大洋洲公主呢。
首次出航的意外,驚醒幻想與現實的差異,莫娜壓抑冒險的念頭,選擇認同父親的價值,直到被族人視為瘋癲的祖母出現。這部分與《小美人魚》的義無反顧相比,《海洋奇緣》的掙扎多了些,差異或許在認同的本質,艾瑞兒有個適合陸地生活的靈魂卻被裝錯了身體,而莫娜自始至終心繫族人,只是困惑海洋的呼喚從何而來,必須啟程去尋找答案。
莫娜的祖母像是許多童話故事會有的神仙教母,或許言行瘋癲,但總在關鍵時刻產生催化作用。通常她們也代表主角該認同的價值。礁岩上順著海潮起舞、或被魟魚環繞搖擺的剪影,一襲「我就知道我背後的圖騰沒選錯」那口氣的篤定、神情的態偌,就像《戀戀銅鑼燒》細聽豆子滾熟聲音的樹木希林,怡然自在的放下過多的思索、交由心來引導。
就像很多秘密都會被藏在洞穴,莫娜所不解的過去與嚮往全在那裡。「We Know the Way」是全劇最壯闊的一曲,運鏡的講究臻乎史詩格局。端看莫娜擊鼓的剎那,瞬間著火的火把,鏡頭往後一退然後繞著平臺緩緩旋開,莫娜身後船帆上的圖騰像是引航的指標,空氣中人聲低鳴像是古老的靈魂驟醒述說著散佚的傳說。曲裡「aue,aue」與「away」音韻疊合,也將莫娜的眼界拉回族人的航海時代。
踟躕已久的出海終於啟程,尋找自我與扭轉黑勢力的使命理當細膩且澎湃,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討好兒童觀眾,氣氛反倒急轉直下的輕鬆、繽紛。
深海底下大螃蟹的繽紛大舞廳演唱、椰子殼海盜的瘋狂追殺,這些好似跑錯棚的外掛,即使椰子殼顯然諧仿《瘋狂麥斯:憤怒道》,依舊覺得多餘、拖沓,算是中段的一大敗筆。有螃蟹的豪華歌廳秀之後,真慶幸跟著莫娜的吉祥物是傻公雞嘿嘿,而且所有的出糗畫面都點到為止。不然依照迪士尼經營周邊商品的策略,吉祥物會佔相當與情節主軸無關的篇幅,回想雪寶那首「In Summer」是多麼不必要與尷尬至極。
反倒毛伊性格中詼諧、自大又帶點憨厚的特質,在「You're Welcome」一覽無遺,那奔放多變有點神似《阿拉丁》「Friend Like Me」的目不暇給。至於當初被人類所棄養,由天神撫養長大再回到人類世界後,為了討好人類所作的錯誤決定,倒也抹上幾分悲劇英雄的色彩。因此這趟旅程毛伊也要證明自己並不是因為魔鉤而偉大。
最終要將海洋之心歸還的莫娜,在經歷挫折與祖靈的引領後,除必須通過黑暗勢力的考驗才能登上Te Fiti,更困難的是必須看透事物的本質,才能回到綠茵繽紛的世界。這被剝奪而遺忘的本質,才是《海洋奇緣》真正不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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