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討論《環太平洋》(Pacific Rim，2013) 之前，先來回想一下日本的怪獸片。影史上最有人氣的怪獸，莫過於日本土生土長的「哥吉拉」；怪獸摧毀人類都市的強大破壞力，被普遍認為是日本二戰之後的核爆陰影。美國好萊塢很久以前，也拍了一部叫《金剛》的怪獸電影；但美國金剛並未像日本怪獸一樣充滿可怕的毀滅力，牠似乎比較像隻受驚的野獸，無助地慘遭人類的野蠻虐待。



上個世紀末，好萊塢片商買下授權，將「哥吉拉」的形象包裝成災難異形片《酷斯拉》；票房收益慘兮兮，日本怪獸攻美失敗。後來有一個叫作亞伯拉罕 (J.J. Abrams) 的美國導演，運用新的視野重新讓怪獸這個題材成了寫實科幻寓言的新寵，例如《柯洛佛檔案》跟《超級八》，但那些科幻生物卻不是日本傳統怪獸該有的模樣，牠們頂多是「Aliens」或「Monsters」。於是，《環太平洋》成了這十幾年第一部以日本怪獸再度叩關好萊塢及全球市場的野心力作，就連編導也把這些生物稱作「Kaiju」，即日文「怪獸」發音。很可惜地，《環太平洋》北美票房迄今仍然不太好看，雖不至像《酷斯拉》這麼悲劇，但本片導演吉勒摩戴托羅 (Guillermo del Toro) 或許非常灰心。



除了怪獸，《環太平洋》還加進人類駕駛巨型機器人的元素，如「為了對抗怪獸，我們創造了怪物」的宣傳標語；所以這是一部機器人打怪獸的激戰電影。對日本人而言，人類駕駛機器人作戰是很「自然」的事；它本身就是一股熱血，而且跟美國變形金剛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屬性。早在《駭客任務：重裝上陣》，就看到好萊塢對於人類駕馭機械裝置的興趣，如錫安的機械軍團，但《環太平洋》還是頭一遭以主要角色登上大銀幕。在電影謝幕中，可以看見許多日本動畫製作人的名字，以及相關致謝致敬名單，由此可見吉勒摩戴托羅對這個題材滿滿的夢想跟愛，還有將之實體化的巨大野心。至於劇情？那個我不在乎啦，畢竟我連《變形金剛》都忍受得下去了！



在配樂部分，我剛剛才看到網路有人這麼形容：配樂讓爽度從100%上升至120%，若拿掉配樂，爽度可能只剩70%。而這不是我看到關於《環太平洋》配樂的唯一討論。事實上，當看完電影，我覺得你腦內應該會一直迴響這段旋律，也就是貫穿整部片的原聲帶序曲〈Pacific Rim〉，由電吉他刷彈帶領管弦聲線以慢拍舞曲節奏所構成的英雄主題，就像今年夏初布萊恩泰勒 (Brian Tyler) 寫下的《鋼鐵人3》旋律，簡單、純粹又熱血。



擔任作曲的雷明賈瓦帝 (Ramin Djawadi)，近期以美劇配樂《冰與火之歌：權力遊戲》備受肯定，聲勢超越另一位也在耕耘美劇、同樣師出漢斯季默 (Hans Zimmer) 門下的崔佛莫里斯 (Trevor Morris)。雖然〈Pacific Rim〉洗腦威力驚人，但有些段落神似其他兩部作品：一部是賈瓦帝自己的舊作，被我嫌到臭頭的《超世紀封神榜》，其和弦雷同於〈Pacific Rim〉在3分15秒四音階的地方；另一部則相當明顯，也就是季默的《全面啟動》，那幾乎註冊商標似的低鳴長音銅管。至於電吉他，如果你聽過賈瓦帝的《鋼鐵人1》，你應該就能理解為何有人會稱《環太平洋》配樂是進階升級版的鋼鐵人。



雖然〈Pacific Rim〉好像有上述三部電影的元素，但它絕對比賈瓦帝那兩部《超世紀封神榜》跟《鋼鐵人1》好聽許多。賈瓦帝除了作曲、演奏電吉他，他還邀請一位金屬搖滾樂團的吉他手湯姆莫瑞洛 (Tom Morello)，客座擔任序曲以及〈Jaeger Tech〉、〈Go Big or Go Extinct〉、〈No Pulse〉的主題伴奏；這其實聽起來好像沒啥差別，因為將主題旋律施予舒緩寫意變奏的〈Canceling the Apocalypse〉，也同樣交付電吉他配合管弦混音，但它就不是湯姆先生所彈的。



描寫機甲巨人首場出征怪獸的〈Gipsy Danger〉，以俐落的電子節奏搭配四音階的管弦，營造出電影一開始人類鬥志高昂、甚至有些輕敵的迎戰情緒；這首編曲是很典型的季默工作坊風格，爽快奔騰、動力竄射。第12曲〈We Are the Resistance〉採取同樣節奏，並很有誠意地加入合唱聲部助陣，壯大整個音場戰鬥聲勢；貝斯和弦部分，於〈Physical Compatibility〉則出現細微的變化，電子質感跟打擊樂器頗像賈瓦帝在去年《狡兔計畫》的手法。

在描述怪獸上，賈瓦帝以壓迫式的低音管號來詮釋破壞力，像是最先登場的〈Just a Memory〉，於47秒的段落，或〈2500 Tons of Awesome〉破題而出的大合奏。此舉讓人聯想到日本怪獸「哥吉拉」的配樂手法，說不定是賈瓦帝在作一種致敬。其它諸如〈Deep Beneath the Pacific〉、〈Striker Eureka〉或添加大合唱與電子聲效的〈Category 5〉跟〈For My Family〉，都再再顯示賈瓦帝致力經營各式怪獸出場時的聲效震撼，而且曲奏在設計上也刻意偏向中慢板，呼應怪獸噸位吃重、行動遲鈍卻毀天滅地的模樣。聽完這些樂曲，再回頭聽賈瓦帝上次同樣描寫遠古大海怪的《超世紀封神榜》，你會發現孰優孰劣。



關於合唱，第六曲〈The Shatterdome〉與第13曲〈Double Event〉都有滿有趣的編寫。在〈The Shatterdome〉前段，電子訊號帶出新的一支旋律線，爾後遂發展出懸疑凝重的〈Pentecost〉；後段合唱出現後，賈瓦帝馬上把曲調轉型成俄羅斯民族色彩的軍武形象，以配合劇中俄製機甲巨人的出場。同樣地，較為緊湊的〈Double Event〉也擷取它的精神，大聲吆喝的人聲此起彼落，最後再接上俄羅斯合唱的小旋律。



〈Mako〉這首是菊地凜子飾演的女主角動機，為了服膺她的東洋身分設定，賈瓦帝以女聲吟唱和叮叮咚咚的電子鼓點，配著悲傷弦樂來表現她悽慘的身世。它讓我想起馬可貝崔米 (Marco Beltrami) 揉合悲壯、哀傷與憤怒的慢板管弦風格，而貝崔米也曾跟吉勒摩戴托羅合作過《地獄怪客》。專輯終曲〈We Need a New Weapon〉則再次恢弘演繹女主角的旋律，但電吉他撥彈的加入，霎時有如《全面啟動》的〈Time〉效果。



最後，稍微提一下本片丑角，也就是曾擔任《地獄怪客》男主角，由朗帕爾曼 (Ron Perlman) 飾演的怪異中盤商〈Hannibal Chau〉。由於他是香港老大，賈瓦帝便以二胡這個東方樂器來側寫一番；坦白說就像季默工作坊的公式化處理，所以印象不怎麼深刻，想聽更好的版本，請洽詢《神鬼奇航3：世界的盡頭》描寫周潤發海盜的那一段。第22曲〈Kaiju Groupie〉後段，中盤商的動機再度出現，但此時是以電吉他呈現。



就整張專輯收錄，《環太平洋》堪稱今年最簡單、直接、坦率又具備聆聽價值的熱血企劃案。我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為何賈瓦帝這次能寫出這麼洗腦又不會讓人討厭的主題旋律呢？事實上，從去年《狡兔計畫》就開始讓我覺得他可以有搞頭，我尤其喜歡他一開始叮叮咚咚的電子音響；所以就把《超世紀封神榜》當作是賈瓦帝嚴重恍神失誤的例外吧！不過，賈瓦帝在旋律編寫上，依然不夠火候；假若他有他學長克勞斯巴戴特 (Klaus Badelt) 的一半功力，想必是季默工作坊不斷發光的亮眼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