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群觀眾存在著一種通病，只要電影涉及了部份宗教玄學、神話信仰、文學歷史的討論，便會認為這部片的思想層次出色不凡。但「涉及」的廣泛與否和「論述」的技巧好壞完全是兩回事，偏偏有些人只看見了前者，就不會再繼續對後者進行檢視，而前傳首部曲《普羅米修斯》即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某些族群（人數還不算少）長期誤解為「被低估的當代經典」，承襲前作宗教神論的《異形：聖約》依然被困在這個窘境，好者則好，厭者則厭。


《異形》系列的故事結構大同小異，有其公式可循，規則不外乎每集固定派出一批被當成祭品的倒楣隊伍；不明訊號的召喚；昏暗的場域；全片序幕均以「甦醒」作開場；最重要的是，整部片的最終目標必定不能讓異形逃出有限的「安全範圍」，以防造成病毒般的廣泛肆虐。這些是所有異形電影嚴格遵守的終極法則，即使是向動作類型靠攏的《異形續集》《異形戰場》系列和《異形4：浴火重生》也是採取該法則執行，在相同框架之下誕生的產物。



但《異形：聖約》在敘事模式「比照辦理」的前提下，影片本身除了久未謀面的異形蛋、抱臉體、正宗異形的回歸，以及為拖戲而在演化鏈上亂動手腳之外，其餘多為老調重彈，無疑是繼《異形戰場2：適者生存》後腳本最枯燥的異形電影，就連大衛芬奇最不堪回首的《異形3》在舖排上都比《聖約》更具可看性。《聖約》只是再次證明《異形》系列永遠無法拖離第一集的「遊戲規則（敘事結構）」，這種原地踏步又無法製造太多新鮮感的作法，既顯固執也可悲。


《聖約》不僅如實參照上述的既定流程，甚至可說是直接重拍了第一集，雖然第二幕刻意往觀眾意料之外的方向進展，但最後終究還是拉回到既有的基礎架構來作收尾。技窮的雷利史考特只是不斷以更淩厲的視覺呈現重製過去觀眾早已滾瓜爛熟的橋段，將《異形》系列視作漫威宇宙那般的「影集式電影」，每集都如同餵小鳥吃飼料一樣給予少量的線索，用短篇故事集的篇幅、當代娛樂片「趕場式的節奏」，亦步亦趨地完成他的無神論主義大業。影片的命題值得玩味，但論述技巧極其扁平。



《普羅米修斯》將神祇貶下了王座，《聖約》則是一場被造物如何接續成為造物主的旅程。創造生命是無止盡的自然循環，當被造物發展出主導自我的意念之後，被造物將不再甘於居下，而是向上挑戰，這是無數神話裡經典的人神對立，亦是生命無形之中的運轉原則。你不需要去搞懂《萊茵的黃金》《奧茲曼迪亞斯》《失樂園》等作的典故、或是詩人拜倫與雪萊的友誼與本片的連結，那只是裝逼的雷利史考特拿來炫耀自己詩經滿腹、擺高姿態用的。生命的延續，旨在追尋更完美的肉體；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道理莫過於此。


《普羅米修斯》和《異形戰場》的概念其實同樣都是衍伸自外星造物論學家艾利希馮丹尼肯的著作，差別只在於保羅 W.S. 安德森選擇以直白的電玩風格呈現，雷利史考特則是拉攏其他更多神學詩畫的引述來替自己背書。 在前傳系列擔綱串針引線重任的人造人大衛宛如雷利史考特的私人傳話筒，利用無數的死傷來滿足創造生命的成就感，在象徵失樂園的修道院（工程師種族的文明聚落）以詩人自居，是史考特對生命的藝術、人與神的主從關係最為殘暴、病態的詮釋。



麥可法斯賓達再度將人造人形象的刻劃提升至全新的境界，無邪臉孔之下藏著狡猾的惡魔氣息，更挾帶著不假修飾的自大，技壓全場的演技讓以往較為亮眼的女主角相形失色，凱薩琳華特斯頓的新角色光是人物設定就已經註定無法匹敵歐蜜瑞佩斯，加上法斯賓達這次份量極重，表現空間完全被壓縮。相較之下，法斯賓達一人分飾性格立場皆大異奇趣的兩角，藉「仿生人夢見電子羊」的主題探索被造物取代造物主位置的道德辯論，反成全片焦點。


對於一部劇情重心旨在「揭密」的科幻片而言，神秘感做足，「揭密」的過程卻不怎麼令人拍案叫絕。「揭密」這件事情需要經過舖陳並配合故事的高低潮轉折進行，它是一種操縱觀眾情緒的工具，而《聖約》卻鮮少發揮到「揭密」這方面的功能，多數時候只是一昧地將訊息丟給觀眾，並無將這些訊息仔細包裝，讓我們慢慢消化。這造成電影最終呈現的是一場不精緻且粗糙的觀影體驗，觀眾既無在本集得到充分的戲劇性滿足，也難以對下集投以太多期待。

詹姆斯法蘭柯領便當的方式和時間點也太靠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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