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後》名為「以後」,電影裡出現的事件卻大半落在「那天以前」到「那一天」之間,偷情、去職、應徵、資遣皆然。但真正讓男人的怯弱發酵到無所遁形的,是跨過大段劇本留白的時間後,在「那天以後」的重逢。所以說,從片名就大玩時間的詭計。 . 經歷社長夫人早餐用膳時的質疑,劇本迴避直接的回答,反倒混剪社長與昌淑、美麗兩名女子的婚外關係來混淆視聽。其剪輯的邏輯並不依照時間順序推進,空間才是依歸,將同一空間在不同時間與不同女子的段落並列。 . 這是作者玩弄的第一個詭計,打破觀眾對劇本結構的習慣。當夫人提出婚外情的質疑,劇本開展出來卻是一種雙重的可能。同一空間都曾有兩名女子的存在或出現社長兩種不同的情緒狀態,背貼背的並置出現的相當突兀,是兩套說詞、是記憶詭辯、還都是真實,觀眾一下就被這華麗的手法困惑,虛實互溶本來就是洪常秀所擅長。 . 以公園那場戲來說明,社長先是在公園長椅上痛哭,下一幕卻轉了一百八十度看他一派輕鬆迎面走來,接受了上顆鏡頭建立的情緒的觀眾,立即被下顆鏡頭給打破。要解鎖洪常秀電影得先相信所看見的一切,與作者同步後才會被邀請進入語言、記憶建構的另個維度,那裡的意在言外才是洪常秀電影迷人之處。 . 難道混剪只是導演迴避真實生活緋聞的障眼法,倒不如說將一個男人在婚外關係的悲痛與自滿擺的這麼近,其怯懦與虛偽的顯影就越刺眼。是的,洪常秀在影壇高度關注與韓國女星金珉禧戀情的當下,攤出來的是一個男人即使如出版社社長或導演般位高權重,依舊無法擺脫無法決定、無力承諾的怯懦。是自省、是告解、是顧左右而言他、或戀情根本只是方法論的實驗品,無從所知。 . 待觀眾稍能分辨昌淑、美麗兩名女子,作者很精準地用一場社長、夫人、美麗在「那一天」擦槍走火的攤牌戲,將所有線索一次炸開。隨故事、關係明朗,結構也從雙線並行彙整為一。 . 在線性敘事下,社長與女子對話內容躍為下一階段關係攻防的場域。延續前半男性較女性脆弱易感的印象,社長與新任助理的對話常是女性單刀直入、男性說到後來閃爍其詞。一個段落裡男性態度從強勢主導到倉皇閃躲的落差,在最後一場事隔多年的重逢戲擴張到極大。這段回馬槍的重逢是這樣開始的,美麗回溯起「那一天」發生的細節,卻發現社長原來只是壓根不記得的搭腔。「同樣的一天」在那天以後才顯現兩人在乎程度的差異,男性真是荒唐又混帳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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