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特戴蒙今年兩部扮演中產、藍領中年男人銀幕形象的作品皆得到極具爭議性的兩極評價，《縮小人生》與《完美社區謀殺案》兩片同樣以「完美社區」為主舞台，同樣致力於戳破「理想社會」的糖衣假象，而兩者高調且敏感的政治主張，也正是引發無法認同電影觀點的觀眾和媒體提出批判的癥結所在，因敘事的力有未逮而給予負評的族群固然也是不在少數，但平心而論，兩片的創意發想、以及企圖傳達的核心理念，仍是值得肯定的。


儘管聽聞諸多對此片的不滿，但個人看完倒是意外挺能接受，或許是肉體縮小的科幻色彩設定讓部份觀眾對這部片抱持著其他更浩大的幻想空間，又或者幾度在片中一閃而過、可能引發大型社會衝突的紛亂不斷有意無意地給予觀眾有望持續向下探討的錯誤期待，使得絕大的批評聲浪多是在抱怨劇情無聊、沉悶、收尾潦草、結構性混亂云云。很顯然地，觀眾所期待的樣貌，都並非導演亞歷山大潘恩與他的御用編劇吉姆泰勒真正感興趣的故事走向。



縮小社區的烏托邦背景比較像是亞歷山大潘恩藉題發揮的素材媒介，骨子裡真正意圖闡述的，仍舊是潘恩一向熱衷於描繪的「中老年男子的生活焦慮」，在麥特戴蒙的身上，我們不難看見與《心的方向》的傑克尼克遜、《尋找新方向》的保羅吉瑪蒂、《繼承人生》的喬治克隆尼、《內布拉斯加》的布羅斯鄧恩相似的迷惘背影；戴蒙飾演的保羅薩夫尼克，一如潘恩過去作品裡的男人，直到人生走完逾半，才開始重新回頭檢視，思索未來該繼續朝何處邁進。


電影從沒在「男人四十之後才開始而惑」的困境上失焦過，編導其實相當明白每條故事線應有的份量，個人並不介意將縮小社區的出現所引發的偷渡問題、拖垮經濟體系、人民納稅比例不均、乃至於氣候變遷的末日論等云云旁支末節，僅作輕蜓點水的概略解說，我完全可以接受這些本可大作文章的設定，只為了服務主角的心境變化而存在。這些零零總總的支線及配角，其主要功用多為拿來當作主角保羅陷入中年危機的各式觸發點，當他（它）們開始影響著保羅的人生和每項抉擇時，保羅的新生活恰巧都正準備進入不同的階段，就像保羅在片尾所說的那番結語，他所碰見的遭遇，一切都是為了推動他完成自身的使命。



又或者，中年焦慮與環保、貧富議題的關係也可以被看作是相輔相成的兩條主副線，這兩道命題皆圍繞著「何謂叫做有意義的改變？」此項訴求去提出疑問；人體即便縮小，大幅減少排汙量，當前的溫室效應依舊無法喝止；經濟困難即便解決，舒適怠慢的環境卻也讓人失去完成未盡之志的動力；整個世界即便縮水好幾吋，貧富差距仍沒有跟著一同縮小，感情生活的空虛也無法因縮小而顯得充實。資產微薄的人，永遠都繪被排除在社會階級的底層，而沮喪鬱悶的人，無論多麼富裕也填補心靈的缺口。


所謂的縮小，其實只是縮小了我們面對難題時的勇氣與籌碼，問題的艱難性並無因此隨之化小。麥特戴蒙最後選擇的「自己原本有意脫離的平凡」，才是真正的「不平凡」，編導看似是在嘲笑主角最終仍無法成大事，實則是在反向勉勵他總算明白內心真正的所求。移居地底遠離末日的到來，就如同當初移居縮小社區脫離窮苦的枷鎖，都不過是逃避問題的消極之策；縮的再小，眼前的危機永遠依然巨大，既然我們的「尺寸（處境）」無法再變得更加龐然（有利），那麼維持（待在）「標準比例（原處）」正面迎刃，或許才是積極、有效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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