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烈過後 暮然回首 偏偏我卻都記得」

 


也許是知道偏執使人躁動，卻無法逃脫形塑的枷鎖，所以誠實是最了當的路徑。 「以灰之名」80’S intro，磅礴聲勢閃過波希米亞狂想曲的華麗猖狂，擅長保護色的最終活成什麼樣子？編曲對比命題充分給作品套上體面的外衣，是包裝亦是自我束縛，副歌年代感的synth音波直竄腦門，如一旦敞開壓抑的大門，就必須直視刺眼的太陽光，那狂放與莊嚴並存的行進感，感覺醍醐灌頂，但演化成何等風格還是自我課題。


 
「聰明」承襲前曲的鼓躁，天崩地裂很震撼，但鬆動規則的那刻，什麼情感的無所謂的儼然就是失序煙火，無限度嘗試讓愛均質化就像破碎玻璃的環境音效，再細碎還是不小心會刺痛，「太聰明」我致歉但你同等如此真是該死，尾段歷經一陣煙火狂炸也讓一段關係炸飛了，最後的冷卻像drama後的謝謝收看。


 
徘徊在給與不給的「貪」，秤兩計斤的此時總會弄丟一些什麼，「貪」營造的氛圍比如一本戲劇性的有聲導覽書，是專輯中故事氣息最濃厚的作品，主歌旋律不規則的拍子沒有豐沛編曲，卻深埋記憶點，像是信手捻來的吟詩口白，副歌indie魔幻氛圍則推開內心劇場的大門，身為聽者就是熱愛當艾怡良成為魔鬼的時刻，不是擺姿態的那種魅惑，是一種野性騷動的慾望感呈現在和聲營造的氛圍，就是勾著你等著看你會不會開口多要一些，後段乍現的撕裂電吉他聲像闖入後搖的世界，卻只是剎那的幻變，而貪婪失控好比電光石火，可能也是浪漫的悲劇。
 


「聽她每字每句的詮釋著蜷縮的傷感，一點一滴的侵蝕自我，卻想保有一絲倔強的模樣感到心疼（我多想變成她）」
 
 「我多想變成她」是艾怡良卸下倔強的情歌佳作，是自我不停撤退，萎縮到最微小的模樣，在歌裡她彷彿套上柔光濾鏡，凝視著自我的脆弱，但聽出字句間因為坦白而流顯微弱的顫抖，B段副歌低音提琴跟鋼琴的戲劇轉折，那個最不想面對的黑洞突然襲擊了，bridge段落管弦樂的壯大吞噬了天真的自己，「我不承認」是跟自我畫的最後底線，不知道遺落的自己在哪，但我想念它。

刻意讓自己變得渺小 對方才顯得偉大。


 
「從懷疑到相信 從超然到入世（懷疑論）」
 
在艾怡良的創作裡，這些形容詞彼此並存並取得良好的協調性，「懷疑論」體驗光明與幻滅僅一線之隔，誰不是在這些感受中生活，在這個線上來回奔走，雖然dizparity多為發表電音作品，但冷冽炙熱樣貌多元，喜歡他編曲裡超然且流暢的flow，在「懷疑論」以這flow串起冷冽跟炙熱，亦成這首歌的「保護色」，想愛人卻像在玩安全之吻，懷疑到最終真的阻隔得了所有的痛？然而艾怡良在這像不再懷抱情感的吉普賽女子，飄浮懸空的口吻讓所有信念都失重，最後餵飽的還是那些表象的歡愉，還暢快嗎？




 
「一個禮拜至少有一天是醒著的。」
 
自「說艾怡良」起從未缺席的雷鬼曲風，再度變異成這首全新樣貌問世，初聽被這Catchy舞曲節奏給懾服，什麼罪惡的都不要想了，前奏一下如轉身一個move，歌者流暢拾起看世界的萬花筒，副歌吟唱的狀聲詞則召喚不分族群國界的眾人，搭上afrobeat的節拍，集體一齊狂歡舞動的畫面即刻在腦中成像，Jazz氣息的Sax風加入替歌曲灑上一種微妙的盛事感，而編曲套入怡良的醇厚嗓音也堆出了宏觀的世界感，是華語女歌手裡較少見渾然天成的案例，聽著歌讓我想起之前她說過「逃避雖可恥但有用」，然而呂士軒的饒舌橋段卻竄出人性最原始的掙扎，rough的音色也呈現困獸之鬥的張力，對比活在繽紛又繁亂的世界，委靡也是為了自我平衡。


 
「其實也別無所求 只是感受一些微醺 然後求此刻有一點愛就好（偏愛）」
 
忠於艾怡良的聽眾可能也是貪戀夜晚的，「一整夜」以後迎來這首「偏愛」，連貫Night to Night徹夜未眠的生活景象，聽來也彷彿「一整夜」的續篇，「偏愛」是一杯龍舌蘭shot，濃烈卻帶上高級感，催化之後暢通身上所有感官，抵達更深層的歡愉，Pre-Chorus合成器的直衝推進攻陷城門，炙熱的情慾已在喉嚨滾燙，而BCW的說唱是勾起遐想的fantasy，乖張頑劣的「Your Body Never lie」成了沸騰的發煙點，9m88的Vocal一往前瞬間打亮spotlight燈，不論她唱什麼都成主題，在歌中自成光環卻頻頻回眸，不忘少女的嬌羞，恰好黏著歌曲的可甜可辣，主體像是三人行玩了一場真心話大冒險，這Taste是令人醉心，但細細回味餘韻是唏噓，浮華世界本如屢屢輕煙，只求即刻的舔拭與撫慰。
 


「一顆心能多寬廣 端看你怎麼想（先過完今天吧）」
 
橫看成嶺側成峰，簡單比喻這首歌是一幅畫，憑意念產出各有千秋的變化，可抽象亦可詮釋寫實，初聽「先過完今天吧」直覺就是陽光沙灘海浪交織的，是專輯比較白天意象的歌，也是下半場逃脫現實三部曲的終章，重聽拆解發現曲的旋律脈絡平穩，但和聲跟艾怡良藍調醇厚底子的轉音，全然給予活靈活現的律動，像讓一張畫布染了很多七彩潑墨畫的恣意揮灑，她的造景不止於風光明媚，更著重創造互動感，她在主歌甜露暖陽般燦笑，如重溫「愛是這樣」字句間的柔軟心腸，進副歌與陷阱Beat交錯，彷彿再聽見她剛毅的饒唱「哈囉」，這回減退青春的血氣方剛，「先過完今天吧」的艾怡良遊走得泰然自若，而不變的事是一直變，這回她不多雕琢，很Chill卻輕柔包覆了一切的躁動。


 
「該死的劇本不是你不愛我，更該死的情節是腦中的畫面一直有你（痛感）。」
 
拿針包比喻由愛而生的痛，大概也是千瘡百孔，除了本能的貪婪及給予，最後留下的印象往往會壯烈的付之一炬，深刻覺得艾怡良在這就是女戰士，歌頌不留遺憾的直觀卻在對方的無視中墜毀，李玖哲則是在對立面，也象徵心底永遠藏著的，躲避不掉的心魔，回音似的「你要的是愛的感覺 還是被愛」激起內心的波動，B段主歌開始接收女方溢出的情緒，你要不要教教我？她甚至想鑽進對方的腦袋大探究竟，R&B的編排則強化了兩人的對白，形塑在平行時空的空間感，隔空喊話還要互相傷害，尾奏特別的lofi波段最終收束成一句Ｈello，知道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這樣的自處很難，幽微的愁緒常在鼻腔擴散，無論（早晚）也為你等，但陪伴我的一直不是你。」
 
「早晚」舒服耐聽，中西完美合璧，如細品英式紅茶卻飄散淡雅烏龍香氣，五聲音階的古韻是最好的沈澱，讓筆者想起三年前的「愛比死更寂寞」，但「早晚」歌者迴盪的聲波像港灣的燈塔，即使是微光，還振動著一種同理的孤獨，是不慍不火後勁卻強的情歌小品，艾怡良以溫和聲調詮釋讓情緒留白，背後卻拖著一絲力不從心的疲憊，而苦澀往心裡逐漸堆疊，另外注意到編曲亮點是節奏設計的部份，鋼琴吉他或是細碎孱弱的鼓點，爵士樂的奏法還是拉了聽眾一把，些許休閒風的點綴也許是維繫和諧吧，嘗試淡化愁緒主要還希望保有體面，那也是必要調適的都會生存之道。
 
只是對比車水馬龍的市井，不願觸碰的曾經「早晚」被喚醒。


 
「我們都不要再討厭自己了好不好？（我這個人）」
 
如果「早晚」是遲暮之時，那「我這個人」就是深夜的自省時刻，也呼應序曲「以灰之名」以第三人視角看回自己，亦或我只是個觀察家，偏偏卻一路拾起那些恰好的倔強，兩個人設像我卻不能代表我，而在專輯發行前它早收在熱播名單內，聽者在一時率性中自溺自受，欲迎還拒的最終還是模糊了防線，但每走預副歌尾句的近似音程，配上艾怡良的口白式唱法，就在安穩的漸變中回甘了，而「我這個人」延續「Forever Young」的製作團隊，並保留以鋼琴的骨架，延續恆久彌新的感動，不同的是配器悠揚的長笛變成躊躇的法國號，「Forever Young」對愛熱烈進行的質地自於其音程之間迅速的流動，揚起的尾音交付著一種堅定，「我這個人」在尾音上卻喘息一會才接續，刻意留白或是換氣，緩慢地似乎在對回憶流連忘返，是啊，我們封鎖自己時往往是不自知的，Life is Struggle，也許當聽眾聽著「Forever Young」時也沒想過後來見證艾怡良遇上郭勤勤，誓言可能是告訴自己痛的歷程都是必然，生命的畫像也許是躍動的。


 
但只是寂寞慣了。


 
「可以若無其事地在你面前表現平靜 但無法抹去內建在我腦袋的回憶」
 

綜觀全體，這是一張精彩且不冷場的誠心之作，以聽眾視角來賞析歌者詮釋的觀點，艾怡良這幾年更如魚得水了，唱快節奏的歌不再血氣地，一觸即發的蠻橫，即使鋒芒外露也有成熟的內斂，情歌的她更是婉約而惹人憐惜，在這張專輯就是最好的見證，在詞作方面，艾怡良的創作在現代流行絕對佔有一定的篇幅，似乎每個時下青年都可以在她的詞作找到最幽微的自我，而「偏偏我卻都記得」中每首歌看似樣貌迥異而百花齊放，其中發現暗喻的「吿解」讓這些作品緊密相依，概念被細微安放在其中每句詞彙、延展至曲子的每個聲響，歌名看似各自發生的故事，卻總有靈光乍現的瞬間，跟另一首專輯中的歌產生關聯，「偏偏我卻都記得」也許書寫了一天各種思緒迴路的循環，從輝煌走向寧靜，路途也不免俗高潮迭起，曲序的承接讓專輯保有多樣性也同時一氣呵成，彙集那些自然流瀉的感受，「誠實的罪人」不一定獲得赦免，但卻更靠近自己一些了，或許也挺好的。